林知鹿

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

【楼诚】囹圄(一)

鸦青的天色晦暗迷蒙,山岭间笼罩着一层薄雾,森然的寒意让人后背发冷。在这荒郊野岭的寂静处,铁铲挖土的声响显得尤为诡异可怖。

此刻的明诚全然顾不上这些,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华光璀璨的手表,沉默的注视了片刻,眼中有什么情绪在挣扎动摇着。

“王天风他就是个疯子!”

明楼的声音依稀响在耳边,恍惚间明台那温暖干净的笑脸从眼前一闪而过。

“阿诚哥。”小小的少年牵住他的衣角,抬起稚嫩的脸庞看着自己,眼里泪光点点好不可怜,“我不小心打碎了大哥的笔筒,你可得帮我瞒着他……”

记忆中年轻的明镜微笑着,温柔地一手抱着明台,另一只手挽过自己:“阿诚啊,咱们家明台还小,你们两兄弟在一个学校里读书,你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他去,知不知道呀?”

念及此处,明诚闭了闭眼,深深地呼出一口气,将手表又放回了口袋。

接着他解下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的表,眼神倏然变得坚定而冰冷,他将手表扔在了脚下的土地上,落在一只惨白泛紫、浮肿僵硬的手旁边。

做完这一切后,他随手又铲了几抔沙土将尸身掩埋好,转身离开了这阴森寂静的荒郊孤坟。

回到政府办公厅,明诚煮了杯咖啡,端着走进了明楼的办公室。

见他进来,明楼放下手中的公文,抬头问道:“事情都办妥了?”

明诚点点头,放下咖啡杯,不敢抬头直视明楼的眼睛。

“阿诚,辛苦你了,抓紧时间去休息会儿吧。”明楼看了他一眼,“你脸色不太好,是不是累着了?”

明诚微笑着摇了摇头,走到办公桌的另一边去帮明楼整理文件:“我不累。大哥,我帮你整理一下这个星期的档案吧。”

明楼笑着看了他一眼,继续低着头批阅文件。

明诚安静地整理完文件,归档放好,又给办公室清理了一下卫生,最后琐事都干完了,明楼的公务还没有处理完,他就坐在沙发上,拿着本书偶尔翻上几页,安静的等着明楼下班。看着明楼批阅文件时专注的目光、微皱的眉头,明诚心中从未有过的温柔而辛酸起来,他贪恋着此刻相守的温暖,如果这一次自己没能撑下去,大哥他……

“阿诚?”

明楼合上钢笔,抬眼便看见明诚靠在沙发上魂不守舍的模样,不由得有些奇怪。

听见明楼喊自己,明诚立刻回过神,站起身来:“大哥,工作忙完了?”

“嗯,我们回家吧。”明楼看了他一眼,转身出门,明诚连忙跟上。

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政府办公厅,开车往明公馆的方向驶去。

走进家门,阿香正往餐桌上端汤,看见他们两人回来,热情地招呼道:“大少爷、阿诚哥,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,桂姨刚炖好的乳鸽汤,可香呢!”

这边明镜也从楼梯上走下来,微笑着喊他们快来一起吃晚饭。

席间,明镜夹给明诚一块鱼烩,又给明楼添了半碗汤,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,看着看着,却又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“唉,也不知道明台这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,吃的饭菜合不合胃口。”

明诚动作一顿,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明楼。

果然,明楼脸上的神情一僵,不着痕迹地低头喝了口汤掩饰过去,故作轻松道:“这小子哪里会委屈自己,大姐你就别担心他了。”

“说得也是。”明镜一听觉得也有道理,很快又舒了心,忙着给弟弟们添菜,“不管他啦,咱们多吃点。”

明诚看着对面不动声色的明楼,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。

吃完晚饭,明楼坐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,直到夜深之后,房门被轻轻敲了敲,而后明诚端着茶点走了进来。

“大哥,吃点宵夜吧。”

明楼点点头,放下的手中的文件,抬起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。明诚见状几步绕到他身后,伸手轻轻地为他按揉着有些僵硬的颈椎,动作娴熟又轻柔。

按着按着,明楼的神色放松了不少,眉间也舒展开来。

“阿诚啊。”明楼反手握住了明诚的手,感到他手上微凉的温度,微微皱了眉,“我总觉着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,是出了什么事情吗?”

明诚一愣,支吾着道:“没有。我只是,有些担心明台……”

“明台…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”明楼先是叹了口气,又牵了他的手,引着他坐到自己身边,“干我们这一行的,为了最后的胜利,有时候就不得不……把自己最亲近的人给填进去……”

明诚神色一动,心里升起些复杂的滋味,难以言说。

“阿诚……”明楼握紧了明诚的手,“好在还有你陪在我身边,不然我真的不知道,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。”

明诚注视着明楼略显无助的神情,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:“大哥……”

明楼深邃的眼眸承载了太多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感,明诚心里酸楚的疼痛着,不敢再直视明楼这样热切而深情目光,他只好轻轻地拥住明楼,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无声地落泪。

大哥,对不起。

明诚在心底轻声说道。

接下来的吻不知是由谁先开始的,他们之间早已熟悉这样的吻,从平淡到热烈,从缱绻到依恋,他们吻得难舍难分。

火花瞬间燃烧起来,绚烂而炽烈,将两人的理智焚化为灰烬,在一次次坚定而沉重的顶撞中,明诚终于能够无需遮掩地落下泪来,又被明楼温柔而霸道地吻干每一道泪痕,放任自己沉沦在爱欲的深渊。

特工总部,76号情报处。

“汪处长,我们在现场发现一块手表。”

汪曼春接过手下呈上的手表,捏在指尖看了片刻,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——这块手表,有些眼熟。

她蹙眉思索了片刻,却又记不真切,只好布置任务道:“这款手表很名贵,售卖这种限量款名表的钟表行,全上海不会超过十家,而且应该都会有交易记录,你们给我一家家地去查,查到结果立刻通知我。”

“是!”情报处的工作人员们应了一声,立刻去着手调查工作。

翌日一早,明楼和明诚照常来到政府办公厅上班,海关总署那边有几份重要文件需要明楼的签字,明楼一早审批完后就交给了明诚,让他亲自跑去海关那边送一趟。

往日里,明诚也经常往来送机密文件,他办事明楼向来放心,可是这一次,明诚面上却显得有些犹豫。

看出他眼底的那一丝不情愿,明楼有些奇怪,体贴的问道:“怎么了,可是昨晚累着了?”

“不是。”闻言明诚略显苍白的脸颊浮起微红,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,似是自言自语,“为了最终的胜利……”

“是,是为了最终的胜利。”明楼有些好笑,见他脸色实在不太好,还是忍不住道,“若真是不舒服,我可以派其他人去的。”

“不,不用其他人去。”明诚打断他的话,“我这就出发。”

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走,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下脚步,转回身来,看着明楼欲言又止。

“怎么了?”明楼抬头看他。

“大哥……我走了,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明楼笑了笑,语气带了些无奈:“说什么呢,你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

于是明诚也笑了起来,他看着明楼,欲言又止,转身带上门离开了。

距离隔得远,明楼没看清他眼中复杂的情愫,却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,有些烦乱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,额角隐隐抽痛起来。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明楼批阅着一叠报告,过了不知多久,办公室的门被敲响,明楼有些头疼地靠在皮椅上,说了声“请进”,高跟鞋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,最后停在了办公桌前,是汪曼春。

“师哥。”

汪曼春喊的不是“明长官”,看来是私事,明楼皱了皱眉,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。

“曼春,怎么了?”

明楼微笑着,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温柔一些。

然而汪曼春却没有笑,她神情严肃,艳丽的红唇紧抿着,拿出一本交易记录递给明楼:“师哥,你买过这块手表吗?”

明楼不明所以,看了汪曼春一眼,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交易记录,白纸黑字写得是自己的名字。

“没错,是我买的。”明楼点头,面上不显,心里飞快的盘算着,“怎么,有什么问题吗?”

汪曼春秀眉微蹙,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给明楼听:“我们在小秦的尸体边发现了这块手表,我们有理由相信,这块手表的主人,很可能就是……”

明楼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。

她时刻关注着明楼表情变化:“师哥,我从没见你戴过这款手表,倒是阿诚……我似乎记得,他有一块这样的手表。”

阿诚?

明楼心猛地一坠,思绪顿时乱了。

怎么会这样?不应该是这样的!

按照他们的计划,应该是……

是了,明台,阿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明台。

想明白关键之后,明楼既惊且怒,心口也发慌的痛起来,汪曼春看他的神情几番转变,到底也有些不忍,柔声劝解着。

“师哥,就算是阿诚叛变了,你也千万别气坏了身子。”

既然阿诚自愿走到了这一步,无论如何,死间计划已经开始了,为了同志们的安危,为了最终的胜利,他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。

明楼闭眼,从牙缝里挤出声音:“这块手表,是我几年前送给阿诚的生日礼物。”

汪曼春表情一凛,担心的看向明楼,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。

明楼脸色颓败,他用手按住眉骨,摇头愤声道:“这么多年,我居然一直没能看清他的真面目,还将他当作是我的家人……”

“师哥,你消消气。”汪曼春扶他在沙发上坐下,“我已经发出逮捕令,派人去海关总署了。你有什么问题,到时候只管问他就好。”

明楼的手指轻微地颤抖起来,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,茶几上还放着明诚昨天留下的书,停留在他没看完的那一页。

依仁蹈义,舍命不渝,风雨如晦……

明楼紧紧攥住衣袖,袖扣深深地刺进他的掌心,他都感觉不到疼痛。明楼深吸一口气,将牙根处咬出的鲜血和满腔的沉痛悲愤全部吞入腹中,再不发一言。

评论(44)
热度(188)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林知鹿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