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知鹿

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

【楼诚】囹圄(三)

满满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在身上,明诚轻咳了两声睁开眼来,汪曼春那张美艳的脸浮现在眼前,她脸上的神情阴冷到了极点,怨毒的眼神像小刀般割在自己脸上。

明诚一时之间有些疑惑。

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,因为他看清了汪曼春手中的照片。每一张照片上,都清清楚楚的记录了自己和大哥的亲密举止。

咖啡厅里,明楼温柔地为自己戴上围巾。

办公室门口,明楼握着自己的手,帮自己取暖。

车窗边,借着夜色的遮掩,他们耳鬓厮磨。

……

“真是没想到啊,我千防万防,却偏偏漏了一个你。”

汪曼春的声音颤抖着,极力克制着杀人的冲动,她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明诚的脸,心道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,尤其是那双眼睛,湿漉漉的,像笼罩着江南的水墨烟雨,眼波流转间,很快就能淋湿你。

她想象着明诚用这双眼勾引明楼的模样,恨得只想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。

“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,嗯?”

汪曼春心里很没底,她不能确定,明楼对他究竟是一时的兴致,还是说他们两人已经……

明诚低垂着眼眸,没有看她一眼。

等不到回答,失了耐性的汪曼春粗暴地伸手一把扯开他的衣襟,却见他胸口处的肌肤上随处散落着像是吻痕的印记,时轻时重,或青或紫,仿佛能够窥见当时留下这些痕迹的那个人有多么动情。这些痕迹刺痛了汪曼春的双眼,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,脸色惨白颓败。

“不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

明诚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汪曼春,心里不禁觉得她可怜,她的爱太自私、太偏执,伤人又伤己。

汪曼春回过神来,睁大通红的双眼,猛地用枪顶上他的眉心,恨极道:“我杀了你!”

明诚身子向后一缩,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汪处长!”梁仲春及时赶到,出声喝止她,“阿诚在新政府是有官衔的,没有上级的公文你不能擅自杀他!”

汪曼春手指剧烈颤抖着,枪口依旧直指明诚的眉心,她死死的瞪着明诚,却终是没能扣下扳机。“啊!”最后她低吼出声,握枪的手迅速向下一移,一枪打在了明诚的左手手臂上。这一枪开出去之后,她心中的疯狂叫嚣着的杀戮欲望才稍微平复一些。

汪曼春收回手枪,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,这一枪打穿了明诚的左手上臂,鲜血不住地喷涌而出,明诚咬紧牙关忍着疼痛,脸色已经煞白一片。

汪曼春欣赏着他痛苦的神色,内心扭曲的满足,她转身来到火盆边,伸手拿过里面烧得滚烫火红的烙铁,慢慢地走回到明诚的身前。她并不审问哪份密码本才是真的,另一只手将明诚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,动作甚至还算得上温柔。

明诚虚弱地抬头看向她。

“你的这件衬衫很名贵。”汪曼春似笑非笑,“是明楼给你买的吧?”

话音未落,她眼神一冷,猛地将烙铁摁在了明诚胸前的那些痕迹上。

皮肉烧焦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恐怖瘆人,明诚霎时间全身一僵,呼吸断竭,却是痛得连喊都喊不出声来。

他眼前一阵发黑,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遍四肢百骸,不知过了多久,汪曼春才将烙铁拿开,撕下了一整块的焦黑皮肉,明诚胸口鲜血淋漓的一片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不等明诚缓过气来,汪曼春如法炮制,又将他胸前其余的痕迹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彻底抹去。

一旁的梁仲春看得心惊胆战,有意想劝几句,刚出声便被汪曼春给顶了回来,他也不敢惹怒此时的汪曼春,心里为明诚叹了句自求多福,摇摇头无奈地转身走了。

“怎么?这滋味……还好受吗?”汪曼春看着明诚,目光阴狠。

明诚痛得几乎昏死过去,意识已经有些模糊,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,剧痛正撕裂着他的身体,蚕食着他的意志,他恨自己受过专业的刑讯训练,现在就连晕倒都做不到。

“这就受不住了?”汪曼春压抑着怒气冷笑道,“还早呢。”

她轻笑着转身,脚步轻盈地走到墙边,那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、沾了干涸血迹的刑具。

“大哥……”

明诚眼前黑白交织,他无声的呼唤着,在极端的痛苦中,只有心里想着这个人,他才能熬过去。

76号里,一片阴暗、潮湿。

一股霉味夹着腐肉的臭味扑面而来,有人拉开地下室的铁门放明楼进去,明楼借着微弱的光线,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方手帕,捂住口鼻,慢慢地走下台阶。

他心急如焚,却不能表露出半点。

走到审讯室门外,明楼听见了皮鞭破空的声音伴随着汪曼春泄愤般的喊叫声,夹杂着另一个男人低沉痛苦的呻吟和喘息声。

“你去死吧!去死吧!”

他看见汪曼春挥舞着手中的皮鞭,不断地使劲抽打在对面的明诚身上,明诚身上一片伤痕交织,惨不忍睹,白色的衬衫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。

看到审讯室里的一切,明楼觉得眼前发黑,汪曼春三个字在他心里彻底化为刽子手的符号——残忍、恶毒、嗜血,杀人的机器。

明诚身上交错的伤痕,他惨白的脸色和满地的鲜血,足以摧毁汪曼春一千次的娇羞回眸,一万回的珠泪盈盈。

明楼恍然间才明白,原来是自己一直纠结在旧情上,而忘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刽子手,浑身上下一股血腥的味道。从今日起,明楼再也不用背负任何道德上的歉意和感情的愧疚了,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,那就是一枪打死眼前这个残忍狠毒的女人,然后带他的阿诚回家。

明楼站在审讯室的门口,一言不发。他的突然出现,让汪曼春一时间心慌意乱,有些手足无措——她希望他永远只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,而不是残忍和嗜杀。

汪曼春清晰地看到明楼眼中掠过的一丝厌恶,她的心口一阵疼痛,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,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什么,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往常模样。

“师哥。”她随手放下皮鞭,走到明楼的身边,朝他微微一笑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明楼应了一声,尽量避免自己去看明诚那边,低头迎上汪曼春的目光:“我来看看你,顺便也来看看这个叛徒——你审得如何了?”

“骨头倒是硬得很。”汪曼春瞥了明诚一眼,“曼春没用,什么也没问出来,师哥要不要亲自……”

“不不不。”明楼连忙摇头,“师哥学的是经济,弄不来这些,耽误了你工作就不好了。”

汪曼春神色一黯,妆容完美的脸上扯出一个虚伪的假笑。

“哦,是这样。我还以为师哥不忍心呢。”汪曼春看了看明诚,他已经虚弱到抬不起头来,“毕竟养了这么多年,就算是捡了条狗回来,也该有感情了吧。”

明楼暗暗握紧了手掌,仍是淡淡道:“至少狗会对主人忠诚,我看有些人还不如……”

他这句话没能说完,因为明诚发出了一声低笑。

“呵。”

明楼心里一紧,转头望向明诚,汪曼春也跟着看过去。

“是人也好,是狗也罢。”他的声音嘶哑,因虚弱而无力,全然不复往日的低沉动听,“都比你们这些汉奸要强上百倍,披着人皮的畜生……”

明楼立刻明白了明诚的意思,他这话一说出口,就是决意要代替明台执行死间计划了。明楼心中悲恸,走上这条路他不曾后悔,却没想到亲手推阿诚走到这一步的,竟是他自己。

“你给我闭嘴!”

明楼心中正百转千回,那边的汪曼春却已经忍不住了,她拿过一旁的皮鞭几步走到明诚的身前,用鞭柄狠狠地捅进他手臂上贯穿的枪伤。

“啊——”明诚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惨叫声,身子止不住地痉挛起来,瘫软在椅子上喘息着。

明楼闭了闭眼睛,看着明诚痛苦挣扎的模样,一时间只感到头痛欲裂,身体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。

扔下浸透了鲜血的皮鞭,汪曼春嫌恶的看了明诚一眼,转身面对明楼的时候,脸上又露出了甜美的笑意,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映在明楼眼中,是多么的丑陋不堪。

“师哥,我可以下班了,顺路一起去吃晚餐吧。”

明楼点点头,温柔的注视着汪曼春:“当然,我已经在餐厅订好了位置,预定了厨师长亲自掌勺的草头圈子和红烧肉,浓油赤酱,都是你平素最爱吃的。”

“师哥。”汪曼春看着眼前这样温柔的明楼,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甜蜜,眼底隐隐泛起泪光。

“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?我爱吃什么也只有你记得。这个世上,没人再记得我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了。”

明楼一怔。

自己爱吃什么,阿诚总是记得。

他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阿诚恐怕比他自己还要清楚。

他对自己这样好,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,满身鲜血、气息奄奄的被冰冷的铁链锁在刑椅上,他被别人这样残忍折磨,自己却无能为力,甚至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。

明楼的心在滴血。

他几乎再难以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,只好柔声对汪曼春说道:“这里的空气太浑浊了,我们上去吧,吃完晚饭,我们再去散散步。”

汪曼春红着眼睛点了点头,他就殷勤地拉了她的手,那只可能还沾着明诚鲜血的手,一起并肩走出了审讯室。

明诚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们,安静的,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,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过道的尽头,再也看不到了,明诚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莫名的微笑。

天窗投进一道浅浅的月光,落在漆黑的地上,惨白的像是一块裹尸布。

今夜没有星光,到处都是一片黑暗,透不进光来。

他得不到救赎。

他也不需要救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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